【美人风筝】64
“去年听说幽州起了战事，我吓得日夜悬心。”月函低头说：“后来听说平安无事，我还觉得庆幸。谁想还是不太平。”
杨祯安慰似的握了握他的手，“我派人去幽州送了信，叫司尧光给我调一队人来。出了这档子事，不能再轻忽大意了。等他们到了，我们就得快马加鞭往姑苏赶，办完事马上回幽州。这个节骨眼上，我不能离开太久。”他转头又问：“你和我一起去姑苏，还是我另派人先送你回幽州呢？”
姑苏这两个字，落在月函耳朵里，激起了一阵细微的刺痛。姑苏，那是一切因果开始的地方。那里承载了他春风得意的年少岁月，也背负了太多不堪回首的绝望。“我……”他犹豫着说：“我想……”
这时一个扎着羊角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凑过来，牵了牵杨祯的衣角，细声细气地说：“大人，买点花吧，新摘的花！”
杨祯停下脚步，笑问：“是什么花？”
小姑娘个头还不到他的腰，却拎着一个比她半个人还高的篮子，闻言赶紧把篮子提起，“新摘的茉莉花，您闻闻，可香呢！我还编了这些花环手串，您买两个回家送给娘子，娘子一定喜欢！”
杨祯从花篮里拈起一个手串，“送给我娘子啊……”他看了一眼月函，把花环搭在他腕上比了比，笑吟吟地问：“你喜欢吗？”
月函耳朵尖发热，甩手道：“别胡说八道。”
杨祯笑起来，他左看右看，从篮子里挑了两支新鲜花环，“我就要这两只。”说着便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银锭抛给小姑娘。
小姑娘吓了一跳，忙叫道：“大人！可用不了这许多！”
“拿着吧，你的花环编得漂亮，我很喜欢。”杨祯笑眯眯地说罢，便拉着月函走开了，边走边将那两只花环递到他手里，故作豪气地说：“拿着，夫君给你买的！”
月函劈手夺过花环，笑骂道：“没个正形！谁是你娘子了？”嘴里说着，手上却把花环举起，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，心中很喜欢。
杨祯抽抽鼻子，“这花还真是挺香的，闻得我都饿了。哎，前面有个面馆，咱们去吃碗面垫垫肚子吧。”
月函点点头，随着他进了面馆。二人找了张空桌子坐下，点了两碗米粉。过了一刻钟，热腾腾的米粉端上桌，香气冲鼻而来。清亮的高汤里卧着细白的米粉，几片烫过的青菜碧莹莹的铺在一边，另一边是两三片薄得透亮的牛肉，肥瘦相间的纹理被热汤浸出点点油星，再撒上一把炒过的微微发焦的花生米，红绿白三色齐全。
月函拿筷子点着那牛肉问：“许我吃吗？”
杨祯笑，“这么两片牛肉还不够塞牙缝的，吃吧吃吧，我的肉也给你吃。喏，张嘴，啊——”
月函赶紧张嘴，把他筷头上那两片牛肉叼走了，满足地咀嚼着，一双眼睛惬意得眯了起来。
“可怜见的。”杨祯被他逗笑了，“等你吃完了药，我给你摆一桌全肉宴，一片菜叶子都不上，让你一次吃个够。”
“那我要吃烤羊腿。”月函掰着指头数，“烩蹄筋，小酥肉，油焖虾，炖江鱼，五香鸡，还要一碗酸笋鸡汤，解腻开胃的！”说着他自己也笑了，“好没出息。”
杨祯挑一筷子米粉，笑道：“你这一通菜名报下来，米粉都不香了。”他吃了几口，又想起方才的话题来，“你还没跟我说，要去姑苏还是回幽州？”
“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姑苏。”杨祯说，“咱们好容易相见，这才几天，我不舍得又分开。再有，”他笑了一下，“那也是咱们初相识的地方，故地重游，似乎也不错。”
月函低着头不说话，慢慢地咀嚼嘴里的食物。过了半晌，他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，抬头笑了笑，不忍拂逆杨祯的心意，“好吧，那我和你同去。”
二人在街上逛了大半个下午，临傍晚时才慢悠悠地回去。夕阳正好，四面天空都是连云而上的炊烟，人声犬吠，此起彼伏。月函嗅着手里的两只花环，行走在这红尘烟火中，渐渐觉得平静而满足。
他嘴角不禁含了一点笑，心想，但愿，但愿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停下。
转过街角，就看见唐家的大门。那门前闹哄哄地停了一队人马，杨祯远远地看了一眼，便笑起来，“是司尧光来了！”大步走上前去。司尧光刚刚下马，三步并做两步地迎上来，二人相见，各爆出一串热情而熟练的粗话。
“谁特么让你过来的！你走了，幽州谁看？”杨祯提脚踹他。司尧光不客气地一拳怼回去，“我怕你淹成落水狗，来看你死没死！你既然没事儿，我今晚上连夜就回去了。”
说着他目光一错，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月函，登时睁大了眼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。
月函笑一笑，“司将军，好久不见。”
司尧光终于捋直了自己的舌头，“诶呦！这不是小琴…杜，杜公子么！好久不见，好久不见。”一边说着，一边用见鬼的目光瞟着杨祯。
杨祯洋洋自得，笑道：“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，怎么样，嫉妒吗？”
三人这边正说着话，只听后头扑通一声响，跟着一阵嘈杂，似是有人落马。司尧光连忙回头去看，一拍脑袋道：“看我这记性，谢大人家的小兄弟不放心兄长，也跟我们一起来了。这怎么好好地骑着马还摔了呢，我去看看。”
月函心里猝然一惊，忙抬头看去。只见后头的兵士们正七手八脚把一个少年从地上扶起来，那少年眉清目秀，身量单薄，一张脸苍白得透明一般，赫然正是谢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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