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美人风筝】74
杨祯低头看了他一眼，松开手，扬声道：“进！”
门外的士兵马上推门而入，递上手里的信封，匆匆道：“将军，六百里加急。”
杨祯撕开信封，只扫了一眼就变了脸色，大步走出房门。月函站在原地，听得他的脚步声飞快远去，简洁而有力的命令一道道传达下去，整个卢园犹如水入油锅，顷刻间嘈杂起来。他一颗心狂跳不已，本能地猜到幽州必是出了大事，马上冲到门口唤过一个仆从来，吩咐道：“劳烦你，赶紧把将军的佩刀和马鞭找出来。”自己则火速回房捡了几件杨祯常穿的收身窄袖的利落衣裳，并银钱水囊等物，打了个轻便的小包袱。
他这边正收拾着，杨祯大步流星又从外头进来，进门便开始换衣裳，“边关有异动，探子说，敌军近日在北境调兵遣将，大兵陈境，似有所图。我得马上赶回去，三刻钟后就出发。”
月函一边给他系衣带一边说：“好，你先走。我和伯伯收拾收拾，过两日也启程回去。”
杨祯刚甩掉便鞋，闻言马上道：“不！你和伯伯留在这里。”
月函愕然，“将军？”
杨祯蹬上靴子，原地踩了两脚，方转过身郑重道：“你们留在姑苏，不要回去。”他看着月函惊愕的眼，叹了口气，“这是我的私心。倘若边关真的有战事，城中必然大乱，人心惶惶。更别提一旦失守，幽州首当其冲。你们在那里，我怎么能放心？”
“可是你一个人在那里，我也不能放心！”月函禁不住高声道：“好歹叫我离你近一点也好啊。”
“留在姑苏。”杨祯死死攥住他的手，语气强硬不容拒绝，“你难道要我在战场上搏命的时候，还得分心挂念着你吗？”
月函无力辩驳。他向后坐倒在椅子上，怔怔地问：“真的会打起来吗？我害怕……”
杨祯抓起他的手来按在胸口，微笑道：“怕什么，有你的平安符保佑我。”
月函的手指触到那小小的三角形福袋，想起自己将它送出去的时候，也是离别前夕，此后，就是漫长到绝望的分离。他突然情绪崩溃地扑进杨祯怀里，哽咽道：“我们在一起才几天啊？还不到两个月呢！昨天说好要给我补办的婚宴，要等到什么时候去？”
杨祯愧疚地捧起他的脸，反复亲吻，“我对不起你，对不起你。你等我回来，好不好？”
“我当然要等你回来！”月函忽地凶猛回吻，小兽一般恶狠狠地，把杨祯嘴唇内侧的软肉都咬出血来，“我们是对天地盟过誓的，除非你舍得我下半生孤苦无依，不然你无论如何都得好好地回来！”
杨祯紧紧地搂着他，真恨不得把他揉进身体里，成为自己的血中之血，肉中之肉，再也无法分开。
“我答应你，只要想到你还在家里等着我，我爬也要爬回来见你。”
即便我死了，我的魂魄也会穿越千山万水，飞回来相见。
这是个并不温柔的亲吻，漫长而苦涩，充斥着泪水的味道。到他们终于分开的时候，月函已经泪流满面。那样子让杨祯心如刀绞，但他还是不得不硬起心肠，语气极尽温柔，决心却异常残忍。
“乖，帮我收拾好东西，我还要去找伯伯说几句话。”
月函点头垂泪，匆匆地转过身去。杨祯凝视着他，倒退着出了房门。他猜得不错，闻得消息的喜伯果然就在花廊下等着他，焦躁地来回踱步。他迎上去，开门见山地说：“伯伯，我要走了，你多保重。”
“我同您一起回幽州吧。”喜伯急道：“我虽老了，好歹还能照顾照顾你。”
“不，不。”杨祯轻声道：“你和月函都要留在这里。伯伯你千万不要自涉险境，倘若我有个万一，身后事还要托付你呢。”
“少爷！”喜伯惊惶中不觉顺出了从前的称呼，“少爷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！”
“你听我说。”杨祯抬手打断他，“战场上刀枪无眼，有什么可避讳的。倘若我真有不测，伯伯，你就将姑苏的这些房产田地全部卖了折现成银两。不要声张，分一半给月函，然后把他远远地送走，别叫我家人找到。这些东西，足够他下半生高枕无忧了。”
“我原想着借用沉船的事情好好做一番文章，先把家里那几个没安好心的都清理了。如今这样，也顾不上了。我不在的时候，伯伯你要小心，长安来的人，尤其要提防。”
喜伯一一应下，禁不住攥着他的手，“少爷，千万保重，保重啊！”
杨祯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，沉声道：“伯伯，有劳了。”
马匹已经备好，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在门外肃然成列。杨祯跨出大门，接过月函递过来的佩刀。
昨夜的欢愉犹在眼前，今日却又要远隔天涯。他的手刻意地停留了片刻，手指同他匆匆一握，似是要将这温度牢牢记在心间。
月函已经不再流泪。他的眼尾仍是红的，脸色苍白，这片刻功夫就眼见着憔悴了许多。杨祯真想冲过去抱他，吻他，但这种时候，他只能看着，忍着。
“我想听你弹琴。”杨祯轻声道：“想了好几年了，一直不敢提起。等我回来，不知你还愿不愿意弹给我听？”
“好。”月函忍着泪点头，“你想听多久，我就弹多久。”
杨祯展颜一笑，翻身上马，回头再看一眼，随即抽身离去。月函疾追两步，又怆然站定，眼见那一溜烟尘滚滚北去，直到消散无踪，顷刻间心像是被劈掉一半似的，空落落地作痛。
虽是暑热天气，可他站在阳光下，却感到了一阵久违的孤独和悲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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