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用

【二十年】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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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没有理会我,手臂一使劲就把我整个儿按在了床沿上,一手牢牢按着我的腰,一手将我的裤子一把扯掉扔在一边,我下半身,登时赤,条条的,慌得连连蹬腿,被他拿膝盖一夹,全身上下顿时动不得分毫。

  折了两折的皮带紧跟着就咬上了我身后,噼噼啪啪,在四壁间激起响亮的回声。爸爸一言不发,只顾埋头打,毫无章法,也不给我留一丝喘息的余地,与其说训诫,毋宁说是泄愤。他仿佛不是在教训儿子,而是在殴打仇人。片刻功夫,辟谷上,大腿上,无一幸免,我痛得弓着背惨叫起来。

  “爸!爸!别打,别打啊!疼!爸爸!”

  那天的记忆后来回想时总蒙着一层淡红的雾气,惟有疼痛分外真切。我着实是被吓坏了,半点也没有考虑到诸如形象骨气等问题,从头到尾一直在尖叫。起先是吓得,后来就纯粹是痛得。我不知道他打了多少下,只知道我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,他才拿皮带点着我厉声喝道:“把眼泪收了!”

  我马上闭了嘴巴,可是痛哭又哪里是一时半会止得住的,憋得太急,反而更剧烈的抽搭起来。身后一大片针挑刀挖似的痛着,我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。

爸喘着粗气问我,“昨天,是不是你缠着你哥要买零食吃的?”

  我瑟缩的点点头,这一来似乎又拱起了他的火,皮带夹着风声抡下来,“你就这么馋,不吃会死吗!会死吗!你以为我不知道,你天天变着法的折腾你哥哥,大老远的非让他去接你放学,吃这个买那个,仗着他疼你,什么事都得按着你的心意来,不然就缠着他闹。你是要去照顾他的!他身体不好你知不知道?知不知道?”

  我痛得要命,头发尖是炸的,手指尖是麻的,连声叫道:“我知道我知道!”

  “你知道你还闹他!”又是一连串的皮带砸下来,“生你有什么用,成日里就知道招灾惹祸。我看你以后还敢再闹!”

  “啪嗒”,皮带落地。我抱着头瑟瑟发抖,两条腿哆嗦得不成样子,死活都不敢回头看上一眼。只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后,他拎着个袋子窸窸窣窣的离开了,回手反锁了大门。

  他去看哥哥了。哥哥还人事不省,自然让他们牵肠挂肚,可我现在疼成这样,他怎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。

  房间里霎时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,我慢慢放松了身体,只觉气塞咽喉,放肆的嚎啕大哭起来。

  房间里很安静,衬得我的哭声格外寂寥。我哭了好一阵儿,才摇摇晃晃的爬起来。这会儿身后很厉害的肿起来,像坠了两个沙包似的,我有点迈不开腿,拿镜子一照,从腰到大腿全是血点子,一道一道的檩子红里泛紫,有两三处打得厉害的地方连皮都掉了。

  我从来也没有伤成这样过,现下对着镜子望着这片惨不忍睹的皮肤,一时间心里的委屈成倍的翻涌而来,自怜又自伤。

  从头到尾,我做错了什么?哥哥吃零食发了病,不是我掰着嘴给他塞进去的,是他自己想吃的。他夜里发病是被我耽搁了,可我难道是故意睡死的吗?

所有所有的一切,细细想来似乎都和自己有那么点关系,可那终归是无心之失,何以现在都成了我的罪过!

  我光着两条腿站在地砖上,脚底下传来森森的凉意,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。爸爸刚才骂我的话,一句一句,言犹在耳,他说:生你有什么用!你是要去照顾他的!

  我蓦然间想起以前总有邻居逗问我:“景年,以后要你照顾你哥哥,你愿不愿意啊?”

  是了,都是因为哥哥的病,爸妈才会生下我。我想起这些年来,爸妈总是忙啊忙,偶尔闲下来,也是拉着哥哥问长问短,吃了多少饭,喝了几口水,好用的好穿的,全都给到哥哥,他用剩下的才轮到我。这个家里,除了哥哥会照顾我怜惜我,我就像个没人管没人问的野孩子一样,孤零零的疯长。

  我恍然明天今天这场痛打的源头,是因为我没有物尽其用。归根结底,我这个人,我的出生,就是有条件的,有用处的。

  现在,就连哥哥能予我的那点仅剩的温存也成了禁忌,爸爸说得那样清楚,我是在闹他,我会害了他。

  我难过得不知所措,爬上床呜呜咽咽,哭累了睡过去,醒来了又接着哭,折腾了好几番,再睁眼时天已经黑透了。家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,门缝里飘出淡淡的香气。是谁回来了?

  我扶着墙开了门,只见妈妈提着饭盒从厨房急匆匆的走出来,边走边解开身上的围裙,见到我便道:“给你留了饭,你记得吃,爸妈今晚不回来了,我得给你哥送饭去。”

  妈妈,妈妈回来了。

  我扶着门框,门厅里的灯光浅白微暗,妈妈挽着头发穿着围裙的侧影正在明暗交界,显得慈和而朦胧,孤寂了一整天的家似乎顷刻间就有了生气。

“妈妈,”我哑着嗓子叫了一声,心里一阵酸软,突然很想抱着她哭一哭,“哥哥醒了吗?”

  我的眼睛肿得很厉害,不用看都能感觉出来,也许是门厅里灯光太暗,妈妈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,她看了眼手表,道:“醒了,他没事了。”

  他醒了,他没事了。我心里陡然一松,这才敢小心翼翼上前两步,带着哭腔开口,“妈妈,你等一下,我腿疼…

  妈妈抬脚急匆匆的系着凉鞋上的扣子,“啊?哪疼?头疼?感冒了吗?抽屉里有药,自己找来吃,记着只能吃一片啊。”

  “不是,我腿……”砰的一声,铁门关闭的声音在这静悄悄的屋子里怪异的尖利响亮,徒留我惊慌失措的一声“妈妈”,尴尬的在四壁间空空的回荡。

  哥哥都没事了,你们怎么就不能看我一眼呢,我也很疼啊!

  既然你们已经生了我,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我?

  我一瞬间几乎支撑不住,狠狠地咬了咬嘴唇,深吸一口气,倔强对自己说:“李景年,你是九岁的大孩子了,你不能掉眼泪,不能哭,你要相信爸妈还是……”

  话音未落,嗓子里已经酸痛的说不出话来,终于崩溃的失声痛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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